九尾贝贝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当朝的九皇子是一众皇子中相貌最出众的。
倾国倾城，玉树临风。特别是那双眼睛像极了他的母妃容嫔，妩媚多情，像只修炼成精的狐狸，看一眼能勾人魂。

全京城的人也都知道，当朝的九皇子除了这幅好皮囊，没有背景，没有外戚，没有皇上的宠爱，一位名副其实的“三无皇子”。他的生母逝世时，也仅位居嫔位。

全京城的人又都知道，太子仙逝后当今朝堂之上二皇子和四皇子两股势力势均力敌暗流涌动。而当朝的九皇子是少数几个那派都不是的。
别处争权夺势，他处鸟语花香。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兵法战略一窍不通。

全京城的人还是都知道，当场的九皇子不仅没有自己的势力，没有得宠的母妃和强大的外戚，连皇帝都不怎么喜欢他。九皇子8岁那年随皇帝和众皇子们打猎。年长的皇子打了熊虎野兽，年幼的皇子也打的山鸡野兔，只有九皇子捡了只狼崽回来当狗养，那日起便失了圣心。皇帝那么多优秀的皇子，自然不会喜欢一个没有上进心还有点傻愣愣的孩子。

于是，这位长身玉立顾盼神飞的九皇子已经23岁了依然没有大臣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
原本，在皇权斗争之中相貌是最没用的东西。



是夜，李管家引着十三皇子穿过清冷的长廊来到了皇子府的最里间。
一打开门，房间里烘的暖暖的。门一关将寒冷风雪关在了外面，倒是很像九皇子府关门自乐不理朝中事的风格。
黄旼炫往火盆里洒了把栗子，噼里啪啦直响。那灰狼正懒洋洋地靠在旁边，摇了摇尾巴算是和他打了招呼。十三皇子瞥了一眼灰狼，点了点头回礼。
他和这只灰狼有仇。
小时候硬要和九哥睡一张床，结果半夜被灰狼顶下了床。为了报复他在灰狼的食物了巴豆，结果第二天又被追着跑了一路，一人一狼天天斗倒是把容嫔偏远冷清的宫殿整的热闹了起来。

十三皇子在黄旼炫对面坐下，伸手烤火：“四哥让我去玉阳军。”
玉阳军是前护国将军底下一支亲兵军，自护国将军李进被判叛国罪后一直群龙无首。
十三皇子许是小时候天天被灰狼追，从小展现了超凡的武学天赋。被护国将军看中求来了带在身边。只是李进一脉没落后，十三皇子这个明珠也渐渐失了颜色。
圣心，本就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若将十三放入群龙无首的玉阳军，倒是打着个好算盘。
黄旼炫终于抬起头看了眼对面的弟弟，笑了一声：“算盘打的不错，只是咱们这四哥，还是那么自大。”

心腹之处若是被插了一刀，那死的会更快。

他记得这个弟弟刚被抱来的时候自己才6岁，那是一个九月秋季的下午。皇上不知那根筋搭错了突然想起久未宠幸的容嫔，下令把这个母亲难产而死的可怜孩子赐给容嫔养育。母妃接过孩子的时候他一直踮脚看，抱在怀里这么小的小人转眼已经这么大了。17岁的皇子经过战场的洗礼，脸上也渐渐有了棱角，这几年也一直卧薪尝胆伪装成莽夫拜在四皇子旗下。

两人许久没话，温暖如春的房间只有烤栗子的香味，丝丝渗透进头发丝，像是一个小小的避风港。

“按兵不动。”
十三皇子走之前黄旼炫说了这么一句话。


十三皇子走后，屋内又只剩黄旼炫一人。
他剥了个栗子往旁边一递，灰狼站起来抖了抖毛，化成了个少年模样可怜巴巴的蹲在那里。接过栗子后又可怜巴巴的望着黄旼炫。黄旼炫没忍住摸了摸他还带点灰色的头发，“有什么想问的？”
裴珍映还保持着狼身的习惯，把头往黄旼炫怀里靠了靠，“你想当皇帝吗？”

黄旼炫刚想否认，见小孩委屈的模样实在好玩，忍不住逗逗他：“谁不想当皇帝？当皇上多好啊，不会再被人欺负了也不用担心朝不保夕了。”

裴珍映抬起头，眼神亮亮的：“我能保护你啊，我是狼妖！谁欺负你我咬他。”

黄旼炫又顺势拍了拍小孩的背：“怎么这么不喜欢皇帝？”

“当皇帝不好，要永远被关在城墙里。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很多很多妃子！你会有很多女人！那么多！”

黄旼炫想，这屋子许是热的太暖了，照的裴珍映的脸红彤彤的。
看着裴珍映嘴越撅越高，单纯的小狼妖怕是要信以为真生气了，才哄着小孩去睡觉：“不当不当，听你的。以后我身边只有你一个好不好？”
裴珍映高兴地点了点头，大概忘记自己现在是人型，直拿脑袋往黄旼炫怀里蹭。


黄旼炫还记得那年那场狩猎，自己从母狼妖手里接过小狼崽的时候母狼已经快修为散尽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母狼妖会选择当时尚年幼的不得宠的皇子。大概是真的走投无路，他抱着还不能成人型的狼崽没走多久，母狼妖便灰飞烟灭。他也知道自己若是这么回去，自己那位要面子的父皇怕是会被他气得半死。
可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接受了母狼妖的临终嘱托。
或许是因为小狼崽软软的毛在他怀里蹭啊蹭；又或许是他听到母狼妖说：“珍映，他叫珍映。”

珍映，珍贵又映耀。
多么好听的名字，也许能成为自己以后黑暗沉闷的宫廷生活中的一道光。

半个月过后京城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争强好斗的十三皇子在比武中把邻国太子的腿给打断了。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比武受伤是常有的事。只是邻国小国刚刚归顺，就在两国友好交往的宴席中把人太子给弄伤了，难免有些人心浮动。

老皇帝本想着意思意思赢了施施威就行了，谁承想那邻国太子出了阴招还被十三皇子识破，十三那直的绕都绕不过的性子一下子就气得把人腿给折断了。那场面一下子尴尬又热闹。
老皇帝拍了拍脑袋，头有点疼。
这厢多花了精力安抚好，那厢又明赏暗罚地给了十三皇子几百金称作奖励。

一个皇子赢了比赛却被当成叫花子拿几百金打发了。气得十三当下回了军营，几日的晚宴也没去。老皇帝也不去叫，权当没这个儿子。
这下全京城的人又都知道当朝的十三皇子是彻底失去了圣心。

只有四皇子内心拍手叫好，这下那傻不愣登的十三皇子倒是正好可以被自己完全拉拢过来，那一众玉阳军也可以完全被自己所用。

再之后又是半个月，黄旼炫正领着裴珍映置办准备过年的新衣服，又听见京城人民在为八卦事业做贡献。
黄旼炫有的时候很想劝诫他们与其八卦各路皇子的奇闻异事还不如关心关心家门口菜市场是不是又涨价了。
八卦之间的传播，分不同的音量和级别。
很明显，他旁边那俩属于八卦新手。嗓门賊大，一字不落地全拉在黄旼炫和裴珍映耳朵里。

“据说玉阳军新来了个新兵，头一次见到这么秀气的兵。”
“秀气归秀气，人家打群架以一扛十一战成名。”
“听说然后就被十三皇子看上，一直和十三皇子同进同出，一刻也不离身。”
“你说这十三皇子，不会有断袖之癖吧？”


“什么是断袖之癖？”裴珍映试了一件暗红色的外袍问到。
黄旼炫摇了摇头，不好看。又塞给他一件黑色皮袄。
“就是我喜欢珍映。”

黄旼炫原本想着十三皇子应是继续保持胡闹莽撞的人设让别人松懈。只是这走了一天眼见着越传越离谱，想了想担心十三紧要关头心态没稳住又或者遇到什么居心不良的人。偷偷传了暗话召唤十三皇子来一趟府中。

十三皇子迎着风雪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裴珍映逛了一天累了化成原型躺在地上打盹。
“九哥…”看着对方眼神有些闪躲，黄旼炫莫名心里一咯噔。
“你近日…”
还没等他问出口，就看到十三皇子的袖子有团东西一动一动，然后钻出两只长长的耳朵。一只白兔子引入眼帘。
还不等黄旼炫奇怪十三弟为何随身带只兔子，原本躺得舒舒服服的裴珍映抖了抖毛站了起来，两只身物就这么无声的对视着。

十三皇子把兔子往怀里搂了搂，“九哥你管管你这狼别让他吃我兔子！”
然而白兔子扭啊扭挣脱了十三皇子的怀抱往空中一跳，半空中化成了人型，与同样瞬间化作人型的裴珍映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两只妖兽化作人型在一旁人间遇故妖，这厢两位皇子大眼瞪小眼空气中散发着些许尴尬的气息。毕竟谁也没和对方说过自己偷偷摸摸藏了妖。

“所以我小时候就是被他追着跑了三条街？”十三皇子往裴珍映旁边比了比，比自己还矮一点。
真憋屈。
“咳咳，那个时候他还不能化人型。所以你依然是被狼追的，别难过。”黄旼炫尽可能的想挽救一点弟弟的世界观。
朴志训在一旁火盆里挑栗子，挑了半天没挑到，“你这种属于外貌主义，你第一次见我原型觉得兔子没战斗力最后还不是被我打趴下。”
于是这间屋子又恢复了尴尬的沉默。

日子依然不紧不慢地过着，这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也发生了一些动荡。
二皇子一脉不知被谁举报了参与买官卖官贪污受贿，连人证带物证全都被直接送到了皇帝跟前，把老皇帝气的大发雷霆一度呕血。生母印贵妃在殿外跪了一夜都没有用，一道道旨意下来，像把二皇子的羽翼一层层地剥掉。
没了羽毛的凤凰，再扑腾也飞不动。
朝堂上两端对立的局势终于逐渐往一处倾斜。

朝堂上闹得鸡飞狗跳，黄旼炫这边也没怎么消停。
不是裴珍映心血来潮吵着要和朴志训一起去军营当兵被黄旼炫派人哄了回来，就是朴志训跟着裴珍映去醉红楼偷偷喝酒结果喝大了差点露出尾巴被十三皇子一边一个抗了回来。
元宵节那日黄旼炫原本想带着裴珍映去看灯会，结果裴珍映和朴志训手拉手去参加妖界聚会留下两位一米八的皇子缩成一团可怜巴巴地蹲在九皇子府的房间里喝苦酒。
有苦说不出。

有人觉得日子逍遥快活，也有人沉不住气觉得日子无比难熬。
老皇帝的身子骨在这深冬中一日不如一日，新立太子的旨意缺迟迟不下。宫中不知哪里来的闲言碎语说皇上虽然除了二皇子一派党羽，却没怎么动二皇子，是因为念及二皇子母家外戚的势力。这皇位，怕不是四皇子稳坐啊。
皇帝在深宫病榻上日日靠厚补的药吊着，懦弱的皇后不知如何处理这些风言风语，只能杀了几个太监宫女以儆效尤，却反而愈传愈烈。
传的原本就疑心病重的四皇子终于坐不住了。


黄旼炫收到十三皇子密信的时候知道，他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他坐在老皇帝寝殿，帮他一下一下顺着背，听着外面的厮杀声渐渐靠近。又突然起了争吵声，兵刃声，两种不同的声音互相喊杀其中一股逐渐轻了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吱呀——”寒风随着门被打开迫不及待地吹了进来，老皇帝被冷风一吹又止不住的咳嗽。
十三皇子一身戎装眉峰还带着刚刚厮杀的冷冽气息，朝他点了点头。

“那个逆子呢？”老皇帝想坐起来还是失败了。
因为黄旼炫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冷漠地站在一旁。
“您想见他吗，那现在就把他带过来。”
“…不用，带去天牢吧。”老皇帝沉默了许久，说了这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宫殿中又只剩黄旼炫和老皇帝两个人，黄旼炫请了安准备离去。
“你想当皇帝吗？”身后传来这样一句话。
“不想，”他没有回头，屋里屋外都格外安静，仿佛刚刚这里并没有一场厮杀。“我只想活。可是无权无势的人，活不下去。”

“你的母亲，很漂亮。是朕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黄旼炫轻笑了一声，现在这种情况就像普通人家父子在讨论逝去的母亲，荒唐至极。
“可是朕…护不住她…”
老皇帝不知想起了什么，还在喃喃自语。黄旼炫推开门走了出去。
真冷啊。
这深冬的日子总觉得过不去，其实再熬几日春天就来了。


十三皇子继位的消息是当日午夜从深宫传出的。
再过几日老皇帝驾崩的消息也传了出来。
十三皇子新帝上任加处理先帝的后事忙的不可开交，等他忙完往九皇子府找人时发现已经人去楼空。

裴珍映想念朴志训，有偷偷问过黄旼炫十三皇子已经是皇帝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走。
黄旼炫揉了揉他的头，耐心的回答：“高处不胜寒，帝王心不可测。在他还念着我的好的时候离开，总比以后被人挑唆反咬一口好。让他知道，我并不是个威胁。”
裴珍映眨巴眨巴眼睛，不懂。
黄旼炫依然笑着一下一下揉着他的脑袋，“想志训吗？”
裴珍映点了点头，又转念一想，“不过没关系，朴志训那么虎，受不了委屈。”



“后来呢？这位传奇的九皇子去哪里了？失踪了？”茶馆的众人纷纷问到。
说书的故意停顿一下卖了个关子。
“这个——还真不知道。有人说九皇子被妖怪捉了去勾了魂，所以一夜之间连人带府就消失了！”

“噗…”
裴珍映一口茶被呛住连连咳嗽。黄旼炫赶紧帮他拍背。

“他们瞎讲，我不会勾魂。”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