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贝贝

“你来人间这一趟，你要看看太阳，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海子

“我曾经不敢拉着我心上人的手，站在太阳下，现在我想再试一次，面对全世界的目光。我们两个，一起。

——黄旼炫


*

裴珍映想，他这辈子不是遇到了克星，就是没听他姐的话带上她在旅游景点买的据说能防小人的佛珠糟得报应。

不然怎么会在谈判桌上碰到前任，对方还是以甲方身份出现的。

黄旼炫刚走进办公室那会儿裴珍映还没注意到他，他正跟着他上司在核对最后的数据报表。他那个上司姓张，拼起来不要命，可以一个礼拜泡在办公室加班，也可以在酒桌上白酒红酒轮着灌，人送称号“张三疯”。

张三疯不知道脑子又突然发神经，临开会了对他昨天的报表突然不满意，又打开另一台电脑的数据网敲敲打打，嘴里也不停着数落“你呀，什么时候能让我省省心。”

裴珍映撇了撇嘴，他早就习惯了张三疯的突然亢奋，而且他也没有恶意，只需低着头假装听着就行。

裴珍映电脑被张三疯抢去打开了数据网，又不敢看手机，闲得无聊眼神乱逛，就偏偏一眼就撞到了开门进来的那个人。黄旼炫穿着一件服帖的白衬衫，最上面那颗扣子没扣，袖子被整整齐齐地挽上露出精瘦的小臂，小臂上还挂着脱下来的西服。黄旼炫身材本就好，身高腿长宽肩窄腰，这样穿把身材的优点展现得一览无余，害得裴珍映硬生生咽了口口水。

要说帅那是真帅，多年不见一点没被社会的风尘气沾染了半分。光站在那儿不开口说话光凝视着你都能把人融化了，要不然裴珍映当年怎么就一眼相中，死缠烂打地追了好几个月硬是把人给掰弯了。

*

裴珍映第一次见到黄旼炫那眼，是在他的开学迎新生典礼上见到作为学生会代表出来迎新生的黄旼炫，还顺带着给学生会招个新

那日黄旼炫也人模狗样，划掉，气质非凡地穿了正装，带着天生的瞅电线杆都深情的眼神，就杵在那儿往人群中一站，新进校的小姑娘们个个都如狼似虎地把学生会报名的队排得老长。黄旼炫坐在那儿跟签售似得一个个给他们填表，有几个胆大得姑娘边填还边聊天，顺带送了个拍手服务。

裴珍映被眼前的壮观景象吓得扯了扯嘴角，心里想着这群为色所迷的小姑娘迟早要吃亏，没救了没救了。结果自己也没救了巴巴得排在队尾。

报名的填写处有好几个地方，除了黄旼炫这块儿其他都空空落落闲得没事干，就他这块儿排着长龙还越排越长，这样下去今天晚上开学典礼开始了都收不了工。

其他几个学生会同僚扯着嗓子嚷嚷了半天“大家换个地填表，都一样都一样！”硬是没人挪个半步。

一样个屁。裴珍映心里翻了个白眼。下一秒就被人拍了一下背，
“我说这位兄弟，要不你来我这儿填表呗。”是刚刚扯着“都一样”的小平头，亲自下场拉人，“人家小姑娘一头热搁那儿追校草呢，你排这儿不是浪费时间么？”

净瞧不起人。

裴珍映没理他，那哥们儿见没动作，就差把表贴到他面前，跟清朝刑讯逼供似得想拿他开个先例，散一散人群的队伍。惹得裴珍映急了一下子没控制好音量：“怎么我不能追校草啊！”

叽叽喳喳的队伍一下鸦雀无声，小平头的笔一下没拿稳，吧嗒一声掉地上又咕噜噜地滑远了，人群中不知哪个姑娘带头“哇偶”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起哄。

吵闹中他看见坐在那里有点懵逼的黄旼炫歪着头眨了两下眼睛。

开学第一天就坦白了个底朝天，那之后的日子要么避而不见要么干脆破罐子破摔把人追到手，当然裴珍映选择了后者。

没出几天学校网站就被隐藏的那几个腐女按耐不住贴了帖子，裴珍映正噼里啪啦地打字给自己顶贴，寝室的门被朴志训“嘭——”地一声打开，惊得他差点打到一半手滑按了发送。来人把他杯子里剩下的半杯可乐喝了个底朝天，满意地打了个饱嗝，才慢悠悠地开始讲：“好消息坏消息先听哪一个？”

“直接讲！”裴珍映望了一眼一滴不剩的杯子，没好气的说。

“好消息是刚刚分手，正处在单身彷徨期最适合趁虚而入，坏消息是…”朴志训耸了耸肩，“和前女友的分得手…”

“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总有一颗是弯的，要不你？换个对象？”朴志训见对方不说话，很有眼见力得又加了一句。

沉默了一个晚上的裴珍映终于在熄灯前咬着牙说了一句话：“你说多少度的高温能把笔直的钢铁给融化了？”

寝室的大灯已经关了，独留一盏暖黄色的台灯从下而上地把裴珍映本就不大的脸照得更大半个脸在阴影里，再配上他坚定的眼神和阴森森的笑，朴志训想起了童话里逼着白雪公主吃苹果的恶毒皇后。

要说黄旼炫这个人，看起来温柔体贴，叫他做什么都能应一声，接触后才知道冷暖不进，比想象中的更会拒绝人。开学时冲着他这张脸目的不纯跑到学生会的那些个小姑娘们，都被他软绵绵的疏离的感觉凉了心散了大半。

就裴珍映喜闻乐见，黄旼炫知道让怎么追求他的小女生们知难而退，可对他没用，他又不是女生。

所以黄旼炫拿他没办法。

大一的新生天天跑去上大三的选修课，见黄旼炫进来了就嬉皮笑脸地往他旁边一坐，还没等人开口就先截了话“免费早饭，不吃浪费”；又整日得参加学生会活动往后台跑，好看的机灵的免费苦力，学生会其他人自然乐得见他；就见上厕所都看准了时机往他旁边一站，“呦，学长这么巧啊！”

赶不走吓不走，黄旼炫把他拉到一边耐着性子问他：“你到底要干嘛呀？”得到的是小脸皱成一团笑眯眯地回应：“我喜欢你啊，不纯洁的那种。”

真正确立关系是在那次迎春晚会的彩排后，裴珍映磨了半年铁杵有没有磨成针不知道，倒是磨成了学生会的受欢迎份子。每次往那儿一跑其他人都会跟他打招呼“珍映来啦，旼炫在上面布置背景。”裴珍映整得跟领导视察似得背着手，又一溜烟跑到了台上黏来黏去。

黄旼炫彼时对他已经亲近了许多，时不时地喜欢揉着他的脖子或者揉揉他的头发，他才发现原来这人看起来清清冷冷实则很喜欢身体接触，虽然黄旼炫揉自己脑袋的手势裴珍映总觉得和上次他见到他撸狗的手势很相似。

黄旼炫在和另一个学姐对流程的时候，裴珍映闲得无事，走上前边捡起他放在地方的水瓶喝水边倒退着看整个舞台的布局，没注意到脚边的道具，一个小踉跄却在下一秒感觉被人用力抱住扶了他一下，才稳住了身子。

向来热情的小学弟难得红了脸，倒是对面的学姐开起了玩笑：“你这是快要修成正果啦？”

“已经修成正果了。”那人低着头佯装看台本，手里还拿着话筒，一不留神话全被话筒扩散了去。

“你说啥？”裴珍映心里嘭得一下炸开了花，又怕自己没听清，悄悄背着手转头又问了一遍。

黄旼炫把手里的台本往前递去，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拿着话筒的手搭在他肩上，侧过头灼热的呼吸微微打开耳畔，吹得他脖子痒痒得：“我说你有男朋友了，很巧的是，我也有男朋友了。”

时间把那天的细节变得逐渐模糊，裴珍映只记得那日无处安放扑通乱跳的心脏以及那个舞台的灯很亮，照得黄旼炫全身像发着光。

至少绝对比眼前这个包厢里头顶那奇奇怪怪的水晶灯要亮得多。

*

耳边充斥着觥筹交错的声音，项目拿下了酒桌上的应酬自然是少不了。

张三疯见裴珍映阅历小，已经帮他挡过一轮，一个人拿着酒杯冲在了第一线。即使这样组里还有几个小姑娘，裴珍映这个大男人总是避不过被灌了三两杯进去。

他不擅喝酒，这三两杯下去肚子里就火辣辣地烧了起来。等熬到应酬结束，已经有点恍惚了，耳边似远似近地传来对方负责人的声音：“旼炫啊，你今天开车没喝酒，这天也晚了，你就顺便把小裴送回去吧…”

“不用！”裴珍映突然一下嚷嚷，吸引了整个包厢的目光，也使得正在理包的裴琳停了动作。

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他们组新来的小姑娘，也姓裴。

脱离了包厢里混浊的混合着尼古丁的空气，早春的深夜还微凉的夜风一吹，把裴珍映本有些晕晕沉沉的脑袋吹清醒了不少。

拖着步子站在路边打车，倒是一辆黑色SUV稳稳当当地停在他面前，副驾驶的窗摇下去，露出裴琳栗色的大波浪：“珍映，黄先生说这地方打车不好打，他也往市区方向，带我们一程。”

会所门口的路灯不够亮堂，照不到驾驶座上那个人隐藏在阴影里的表情。裴珍映不知道是他哪根神经搭错突然对自己产生了合作同事方的关怀，还是刚刚自己突然那一下激起了他莫名其妙对于前任的好奇心。

送上门的顺风车，心里有鬼才不坐。

裴珍映拉开车门，坐在皮质座椅上，关门一气呵成，只是关门的力度大到裴琳吓了一跳，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而驾驶座上的人依旧梗着脖子不回头，依然是那种清淡如菊的气质。

只有裴珍映知道，扒开来，冰冰凉。

裴珍映家的住址是黄旼炫送完裴琳装作不经意间问出来的，那人一上车就睡死过去，透过后视镜偷偷观察看到哈喇子顺着微微张着的嘴留下来，还能顺带吧唧一下嘴。

这么多年的睡相倒是一点没长进，黄旼炫想。

如果不是家里还有一位小祖宗等着，黄旼炫确实很愿意让裴珍映在自己的车里睡上一晚，肆无忌惮地观察时光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记，再等人清醒了抓着他问当年为什么说分就分，一点余地也不留。

可是他看了看时间，知道黄闹闹这位小祖宗马上就要打电话催他回家，只能把后座睡着的另一个祖宗背上身先送回家。

到家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钥匙，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把裴珍映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找钥匙，差点把装睡的人给摸硬之前终于找到裴珍映放在裤子兜里的钥匙。

还没等他手忙脚乱地把裴珍映安顿好，兜里的电话如约而响，黄旼炫还没接听两句怀里睡着的裴珍映又一阵乱动，索性开了免提。

“…我们幼儿园下礼拜有家长会，你记得过来…”

黄旼炫把裴珍映安顿在床上，又拿起电话轻声细语地出去了。

躺在床上装醉的人抿了抿嘴，轻轻睁开眼，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处滑落至宝蓝色的床单，又瞬间消失不见。

黄旼炫回去的时候黄闯闯小朋友还没睡，打开电视正在看抗日剧看得乐癫乐癫的。见他开门，扭头招了招手，“黄旼炫同志回来啦？”

“没大没小，当心回头我跟你妈告状，”黄旼炫卸了外套，故作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叫二叔。”

黄闯闯闷闷地叫了一声二叔，又黏黏糊糊地缠在他身旁，让黄旼炫一恍惚想起了6年前总在他身边跟来跟去的那个小尾巴。

“二叔我想买套变形金刚玩具！”黄闯闯到底是小孩子，见他不说话，巴巴地眨了小眼睛说出了心愿。

“不行，你爸出去之前特地叮嘱过我不能再给你买玩具了。”

铁面无私，冷血无情，黄闯闯感觉他二叔越来越像半个小时以前他还在看电视剧里那个头顶上有月亮满脸漆黑的人。“哼”了一声就想回房间，却被黄旼炫一声叫出：“闯闯，你想不想有个二婶？”

“又有哪个阿姨要追过来了？”

黄旼炫被他人小鬼大的样子逗笑了，挑了挑眉盯着他，黄闯闯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你哥说的。”

“不是阿姨，你这二婶，是个叔叔。”

“吧嗒——”一声，黄闯闯趁着他二叔不注意偷偷拿的西瓜糖掉到了地上，咕噜噜地滚到了黄旼炫脚边。

*

“你说他是人吗？”

朴志训下了夜班洗了澡，头刚碰着枕头准备美美地睡一觉，就被一通电话生生从被子里拉起来，挂着个黑眼圈听着电话那头骂了一个多小时。

“上幼儿园的孩子至少五六岁了吧！那王八蛋前脚刚跟我分手后脚就连娃都有了。你说的没错，笔笔直的钢铁一千度的高温都弯不了，那他当初不是耍我玩呢嘛！”

朴志训忍着睡意打个哈欠，纠正了一句：“是你甩了人家…”

“这是重点吗！”
隔着话筒传来的突然放大的音量吓得朴志训一个激灵，裴珍映又气得牙痒痒地来了一句：“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沉默了半秒加了一句：“…除了我”

朴志训见他又沉默了2秒，故作咳嗽一声，话筒那边又传来谄媚的声音：“还有你，还有你。”

“裴珍映你这是余情未了。”

“滚，我这是苦大仇深…”还没等他说完，困得都快重影的朴志训真的如释重负地滚了。

裴珍映这厢刚刚被朴志训强制性挂了电话，后脚手机又进了条陌生短信，打开来一看就知道来自谁的信息：“我有话跟你说。”

裴珍映又想逃了。
六年前的黄旼炫就像刺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明知道久而久之会病入膏肓依然不舍得把这根刺拔掉。只得看着他与血肉一起融入骨血。
现在猝不及防的这根刺又被翻了出来，裴珍映才觉得原来已经早就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他陷入了一场浩劫，要用一生来逃亡。
他又明明知道，如果这次再陷进去，怕是这辈子都要囚禁其中。

我没话跟你说，裴珍映扔掉手机准备点外卖，同一个号码的短信又一次响了起来：“我觉得你们这个项目线下执行部分还有点问题，还是有必要再谈一下。”

“…”

泄愤似得把“人渣”两个字打好，手在空中抖了半天不敢按，门铃偏偏这个时候响起，吓得他一哆嗦点了个发送。

张三疯愤怒的面容已经在他脑海中火山爆发，裴珍映只得硬着头皮笑嘻嘻地开了门。多年不见的人穿着一件宝蓝色的毛衣外套，黑色的高领内搭堪堪遮住了他修长的脖子，更衬得他肤若凝脂，插上一对翅膀就能去cos天使。

天使现在能拿着手机笑意森森地对他说：“人渣？”

“…”

两个人沉默的这十几分钟里，裴珍映一直在绞尽脑汁想如果对方提起当年的事该怎么回应，又如何快狠准地一招获胜，一个人在心里完成了一整场博弈，此刻正打倒了那个叫黄旼炫的小人举着旗子哈哈大笑。

现实中得裴珍映也没忍住偷偷上扬了嘴角，却被对方抓了个正着。黄旼炫放下见底的玻璃杯，琢磨着是时候开口：“珍映啊…”

“你能不能和我保持一定距离。”裴珍映觉得此刻的眼神严肃得能杀死人，“我面试了三轮才找到的工作，我可不想再被你妈闹一闹弄得满城风雨。”

“我妈去年过世了。”

“…对不起”

要说这两个人当初分手的原因，黄母那气势冲冲到学校来揪人，和裴珍映聊了一个下午的谈话，占了一半。

刚谈恋爱那会儿，裴珍映觉得全世界都冒着粉红泡泡，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世界现状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恋并不是十分宽容，刚从简单的高中生涯中跳出来的单纯孩子，觉得只要两个人一起努力，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

但是等他处得久了才发现，黄旼炫这人，还是一块冰。纵是被他砸了一条缝，融了雪水，可是捂在怀里，依然是冰冷得生疼。又总感觉自己一股子热情冲上去瞬间被化成了雾气，若隐若现得看不到真正的黄旼炫。

黄旼炫总是笑着又坚定得拒绝穿情侣衫，介绍的时候也总是把他轻描淡写地描述成一个朋友。甚至在大街上牵手都会下意识地闪躲。

明明是两个人的战役，却只有他一个人在前面冲锋陷阵。

裴珍映想自我安慰，直男掰弯总得有个过程。可心里感觉一直有什么东西在流走，就像指缝里的沙，越拼命抓越抓不住。

后来他才知道，那感觉叫不安全感。

他太没有安全感了，以至于黄母那一句话轻易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你觉得你们两个能手拉手走在太阳底下吗？”

正午的阳光透过咖啡厅的落地窗洒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金属碰到咖啡杯发出刺耳的声音。

裴珍映想，这阳光真刺眼。
这问题真毒。

到最后他还是没有舍得说出“分手”两个字，他给他发的最后一条短信只有简短的一句话：“嘿，我累了。”

然后趁着黄旼炫还在出差，收拾收拾行李办了休学手续。

而等黄旼炫火急火燎赶回来的时候才悲凉得发现，自己甚至都没有裴珍映身边朋友的联系方式。

*

裴珍映就这样站在那儿看着这位许久不见的前任在自己家厨房不知在找什么。

顺带欣赏一下这个男人怎么临近三十了依然那么好看。有的人被时间磨掉了色彩，也有的人在时光中沉淀出了更多的味道。

裴珍映抱着手靠在门上想，朴志训说的没错，自己的tmd就是余情未了。

被欣赏的人还不知道裴珍映那点花花肠子，筷子盒里翻出了个铁筷子试图掰了掰又放弃了。翻箱倒柜地找了个细勺憋红了脸才弄弯了一点弧度，最后在工具箱里用老虎钳把这细勺弯成了个弧形。

“你干嘛？你有病啊？”裴珍映盯着对方得意洋洋放在他面前的勺子问道。

“你试试把它掰回去？”

“…？”

“你看勺子弯了都掰不回去，更何况我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一下被他扭转了气氛，裴珍映被他按着手，逃都逃不掉，“我曾经是有点不知道如何面对周围的看法，不敢站在太阳下。可是你一声不吭走了我才发现，有些人有些事已经为我重新创造了一个世界，我逃脱不出又挣扎不得，只能看着这个世界随着有些人的不告而别变得灰暗消失。”

黄旼炫憋在这里这么多年的话一口气讲完，浑身的力气都感觉被抽走。倒是刚刚被他抓在手里的那只手还没有逃走的意思。

“所以你说了一堆，最后一句话怎么不说了？”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争，裴珍映在敌军战旗竖起的那一刻就已经认输。

敌军半开玩笑道：“要不咱们重新开始，你再追我一次？”

“黄旼炫你大爷的！”

“其实我大爷也已经…”

“闭嘴！”

*

那日那次匆忙的谈话解了心结，但到底是多年不见，分别的时间甚至比相守的时间长。

道别后那几日自己联系裴珍映，对方也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淡淡的。他知道对方心里还是有点小疙瘩，开始自个儿研究如何把人给追回来。

风水轮流转啊轮流转。

还没等他研究好正式实施行动，就在领着黄闯闯在超市里买东西的时候看到裴珍映和另一个年轻的女子在一起。

本不该响的警铃偏直直地响个不停。

他不敢打一点赌，万一对方被自己气得够呛这么多年里面一刺激给直了呢？

拉着黄闯闯鬼鬼祟祟地躲在货架后面，看着那女子挽着裴珍映的手越看眉头越紧。

“二叔，这就是你说的我二婶？”

“是啊，你二婶好看吗？是不是又可爱又帅气？”

黄闯闯偷偷伸手拿了个巧克力饼干放在购物车里，对着鬼头鬼脑像个偷窥狂一样的黄旼炫翻了个白眼。

“给我买变形金刚，我帮你解决这个阿姨。”

黄旼炫直起身子，手靠购物车思考了几秒，开始回忆黄闯闯最近又在看什么年代爱情剧，半疑惑半不安地挑了挑眉。

还没等他多回忆起来黄闯闯到底在看哪部剧，耳边又传来了那女子和裴珍映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将信将疑地对着黄闯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爸爸！”黄闯闯气运丹田走了上去，抱着裴珍映的裤腿就是一声吼，抽空还歪了歪头对着躲在货架后面的黄旼炫眨了下眼。

整个世界都安静的3秒。

还是那个女子先反应过来，揪着裴珍映的耳朵对着他的背不轻不重地打了下去：“跟我说你是弯的，弯的连儿子都这么大了！这小子怎么回事？是不是骗了那个姑娘感情？还是干了什么负心汉的缺德事？”

裴珍映躲又不敢躲，缩成一团躲着他姐的巴掌：“姐！姐！我冤枉！”

下一秒腰间突然被一股力量搂住，黄旼炫笑语盈盈地对着姐姐说：“弯的弯的，姐姐，真是弯的。”又对黄闯闯招了招手：“那是我侄子，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闯闯，叫人！”

黄闯闯小朋友见状眼球咕噜咕噜转了几圈，又冲着裴珍映甜甜地喊了一声：“二婶！”

“…”

*

裴家姐姐眼神在两个人身上转了几轮，很有眼力价地带着黄闯闯去了儿童区。留下几天没见又带着点尴尬气氛的两个人。

裴珍映拿着叉子吧嗒吧嗒，把盘子里的蛋糕都快戳烂了也不打算开口说一句话。

黄旼炫脑子里千回百转又不知道第一句开口应该说啥。

他知道关于重新在一起这件事，裴珍映最担心的是什么，索性把东西直接端到对方面前。

“金……戒指？”裴珍映终于停下了他对盘子里蛋糕的暴行，被眼前的金戒指转移了注意力，“你不会想贿赂我？”

“这是我妈本来打了想给我媳妇的…”见着对面的人一口咖啡被呛到，黄旼炫顺势挪了个位置帮他顺背，“后来她临终前又找人重新按照男人手指的尺寸打大了。”

“裴珍映，我这次是认真的想跟你过一辈子。”

裴珍映一口气顺了上来，两只眼睛眨巴眨巴不说话。

“…谁要当媳妇？”

裴珍映留下这句话跑着去儿童区找他姐，独留黄旼炫一人又懵懵地坐在原地。

回来的时候把一个盒子往桌上一扔，发出不轻不响“搭——”地一声。

“诺，这金镯子是我姥姥本来打算给我媳妇的。”裴珍映此刻不知不觉满脸通红，让黄旼炫又想起了时间的最初，那个排在队伍最后的清秀男孩红着一张脸问怎么我不能追校草啊，还偷偷地往自己这里瞟几眼，像只被人抓住了把柄的小猫。

小猫此刻一爪子按住他的金戒指，又把自己的金镯子推到他面前，满脸的天真烂漫：“要不咱俩换换？不过你得先带！”

*

“很多年以后，我知道我会和人生的另一半坐在温暖的阳台晒着太阳，和这个老伙计回忆一下年轻时候的那段岁月，再戴着老花镜拌嘴吵着晚上吃什么。而每当我想象这场景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你。”

——黄旼炫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