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贝贝

【旼狼】《蝴蝶效应》

灵感来源同名电影

*

空调温度开得有点高。

睁眼的时候还没适应黑暗,太阳穴突突直跳,黄旼炫感觉自己想一条脱水的鱼,徒劳地挣扎了许久终于被重新放回水里,却不知身处的环境是个漂亮通透供人观赏的玻璃缸还是险象环生的大海。

头痛的感觉并不好受,从床上猛得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仿佛稍微停下一秒就会因为缺氧而死去。也不知是因为空调的温度还是紧绷的神经,黄旼炫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冒着冷汗,头痛欲裂地像是经历了一场不要命的宿醉。

要是真是醉时的一场梦就好了。

在天旋地转的感觉中一边努力处理着脑袋中残留的信息,一边怀疑那个人是不是还偷偷往自己脑袋里顺手牵羊了什么东西,不然就是这该死东西还有些副作用。

“你怎么样?”

夜深人静这么大的动静,很容易把本就浅眠的同屋室友吵醒。河成云很快就翻身起床,同时房间里的白炽灯亮起,让刚刚适应了黑夜的人被刺得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你是不是发烧了?”河成云冰冰凉凉的手指触到额头的时候,把黄旼炫还在恍惚的状态拉回来了一点。一把扯住了正准备摸上自个儿额头测温度的河成云的另一只手,有点着急的问到:“今天是几号?”

“呼,你干嘛,真男人不要拉拉扯扯!”河成云耸了耸肩,习惯性地开着玩笑,“我也不知道今天几号,几号星期几对我们而言都一样,不都是日复一日的机械性生活。”

而对面他亲爱的室友的脸色并没有得到好转,本来就肤白的人此刻更是苍白的像一张纸。

“你到底怎么了?我看你额头有点烫,我去找找宿舍里还有退烧药没。”说着正要起身,胳膊就被拉住了。

“我没事,帮我找找我手机。”

“给你。”

奄奄一息地电板在最后闪了一下之后完成了最后使命,这也足够让看的人快速看到自己所处的时间。

2018年11月6日,那件事情发生三天以前。黄旼炫“呼——”地吐了半口气,气吐到一半还是不放心,“哥,你手机借我查个东西。”

“我手机?”河成云对于室友这种半夜三更跳起来找手机的行为表示满头问号,依然手忙脚乱地帮他找手机,“哎,我手机放哪儿了?”

黄旼炫心里急,不等他哥把被子摊开又抖了半天也没抖出个手机来,穿上拖鞋匆匆忙忙往外走,他记得客厅里有台公共电脑。

“披上衣服,外头空调睡前关了。”

没有理会身后压着嗓子叫他的河成云,黄旼炫打开门就往公共电脑的方向走去。开机,打开搜索页,然后搜索他跟裴珍映两个人的名字。页面出来的那几秒,成了黄旼炫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紧张时刻,17岁时的初出道算一次,produce101总决赛那夜算一次,然后就是这次。

有点无语地扯了扯嘴角,这算什么,年末等着颁奖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

好在既有付出的代价,就有相应的回报。他用了个说要紧也不要紧的身外之物当报酬,要来了一个挽回的机会。

搜索页上干干净净,并没有那张被偷拍到全网疯传的照片,也没有铺天盖地的讨伐谩骂帖子,除了两个同时上的综艺视频,同框图,偶尔还会跳出来几篇同人文。

黄旼炫此刻觉得有点讽刺,如果网络对面的小姑娘知道有一天自己写的同人文成了真,会不会又重新开了个小号掺杂在那些强烈要求他和裴珍映退团的帖子里点赞。

剩下的半口气终于也吐了出来,这才感觉到没有暖气的冬天正在无孔不入地宣誓着他的权威。

“你拖鞋掉了,”河成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左手拿着一盒药右手扔给他一件外套,“做噩梦了?”

“嗯,挺噩的。”不准痕迹地挡在幽幽发光的电脑屏幕前,又指了指河成云手上的药。“哥,那个药过期了。”

“嗯?”河成云睡眼朦胧地举起好不容易找到的手机找了找药盒子,“好像确实过期了,想不到你这么细心。”

倒也不是细心,只是记忆中清楚的记得吃了这个过期的药结果自己烧得更严重,才会被送到医院,也才会在医院的停车场为了安慰着急了好几天的裴珍映赋予了一个拥抱,也才会被情不自禁接吻时不知被哪个路人拍到成为挂了好几天的热搜。每一步的齿轮都卡得正好,连成了一片胶着的局面。

他向来谨言慎行,纵使偷偷恋爱的时候也会很有眼色的观察周围环境,被裴珍映嘟着小嘴抱怨了好几次,就放松了一回偏偏被命运抓住把柄开了个玩笑。

经纪人的一巴掌打在脸上让大病初愈的脑袋嗡嗡作响,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我看你是不想在这圈子里混了!”

对策会议持续了很久,黄旼炫出会议室的时候正好看到透过对面落地玻璃窗的夕阳。不论这世界怎么变,夕阳依然不变地遵循着规律完成一天的使命,有的人爱它道是一种落寞的浪漫,黄旼炫却觉得这是一种寓意终结的残忍。回头望去,走廊那头裴珍映在的会议室依然紧闭着大门,安静地揪着人心。

练习室里弥漫着一种低气压的气息,黄旼炫低着头努力找角度径直走到角度顿坐着,不让其他人看到左脸那一大块的红印子。

“都发什么呆,继续练习,马上要回归了不许松懈。”尹智圣真的是一个挺不错的队长。

一瓶包着毛巾的冰饮料伸到自己面前,“一会儿找个口罩,出去别被人看出来。”

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外头的夕阳西下早已变成了华灯初上,练习室的才被再次打开。

猛得一抬头,不偏不倚正好对上裴珍映明显红肿的双眼。

这下练习室彻底安静地连根针掉下都听得见。

尹智圣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既然人都齐了那就各自去各自站位…”

“对不起啊,你们好像要重新排一下站位?剩下的时间辛苦你们所有的舞都得重新排一遍。”

“你什么意思?”伴随着强烈的不安感,黄旼炫一下子站了起来。

然而裴珍映没回头看他,依然红着眼睛低着头,手在身侧握了个拳又骤然放开,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可能…不会参加这次回归了。”

“珍映啊…”

“到解散为止都不会参加了。”

练习室的白炽灯很亮,黄旼炫分明看见有一滴泪水沿着裴珍映好看的脸一路滑下。然后落入木质地板,形成一块小小的水渍。

那是梦想破碎的声音。

而裴珍映依然摆出那副笑容在伪装,黄旼炫才惊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经他那个痛了会哭累了会撒娇的小孩已经带上了成年人最善伪装的假笑面具。

“到底怎么回事!!”

经纪人慢条斯理地泡着咖啡,顺便欣赏面前这个人难得的失控:“如你所见,他愿意一个人揽下所有责任。明天会有第二波公关,到时候推波助澜一下引导舆论,能不能把你救出来就看明天了。”

“谁tm要他一个人揽责任?”

“他自己提出的,”黄旼炫感觉放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硬生生把他压回座位上,“牺牲一个人总比两个人都丢掉好,至于利益怎么权衡,不用你操心。”

门在身后被轻轻带上,屋子里独留黄旼炫一个人和那杯刚泡好的咖啡,白色的热气蜿蜒向上却在半空中烟消云散。

直到这杯咖啡全部凉透了黄旼炫才理好混乱的情绪起身,纵是冥冥众生中的蝼蚁,也得拼命找个突破口来解救自己。

深吸了口气打开休息室的门,下一秒却整个人僵在那里。门外并不是熟悉的公司走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不同于日常所见的黑夜感,这种黑暗有种吞噬的力量,肉眼所到之处只有两旁的照着路的蜡烛在指引误入的人一路通向更深处的黑暗。

这个时候应该本能地关门转身就跑,脚却向被收了蛊惑一般向前迈入。再往前每走一步前面的蜡烛会自己燃起,后面的蜡烛也会熄灭,那扇错位的门早就被埋没在黑暗中。很意外,竟然没有十足的恐惧感。

沿着黑暗不知走了多久,到最后是一个复古式的堂子,依然没有十足的灯光来支撑人眼所到达辨别能力所需的亮度,只能看见前面站着个带着无脸面具的人偶。

哦,会动,是个人。又或许不是人。

混迹娱乐圈这六年来,学会最多的东西就是隐藏,将所有的情感埋藏于心,轻易地就能控制表情给自己带上一张隐形的面具。也许他跟眼前这个人一样,都有一张向世人隐埋的面具。

“这是哪里?”黄旼炫定神深呼吸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维持镇定。

“卖后悔药的地方。”黄旼炫企图从对方的声音或者语气中听出一丝线索,但是失败了,因为他只听到自己心脏紧急收缩的声音。

不合常理出现的门,诡异的走廊,和眼前这个暂且称之为人的家伙构成了一张华丽的陷阱,诱惑着看中的猎物一脚踏进来。

然而这诱饵太充满了诱惑性,黄旼炫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从有些干涩的喉咙口发出:“我该拿什么换?”

“你手腕上的那个表。”

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表带,冰凉光滑的金属感透过指尖穿了过来,这是裴珍映在生日那天送他的一对情侣表,送给他时兴奋喜悦的眼神他至今还记得。

“好。”

再昂贵也是个物质品,表盘接触面前的桌子发出轻微“哒”地一声,仿佛在宣誓着一种离别。黄旼炫隐约感觉到,如果再有下一次,恐怕代价绝不是一块手表那么简单。

“这样就好了?”

那面具男手一挥,那扇被黑暗隐去的门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侧,寓意着交易的结束。

“你下次想来的时候…”
“我不会再来的。”

*

“你好点没?”

保姆车还没发动,黄旼炫来得早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就听到河成云在他耳边问候。

“我没事。”头靠在玻璃上晕晕欲睡,呼出的热气在黑色玻璃上形成一个雾面。黄旼炫昨晚的下半夜也没睡,一个人穿着件单薄的睡衣消化在过去几天中经历的巨大信息量,以及对于重新拯救回来的未来需要更加仔细。

身侧的车位软座轻微变动,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往黄旼炫脖子里钻。

“珍映啊…”
“旼炫哥他们说你病了,你有没有好一点?你吃药了没有?还坚持得住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
紧张得一嗓子引起了一车人的回头,转头看到小孩同样惊讶地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望着他。

“抱歉,我太紧张了。”
“没关系,”裴珍映手指缠过来绕着他的手指,“我每次做直播以前也会紧张。”

黄旼炫把缠过来的手握在手里,像是最后一次恋恋不舍。又侧过头,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紧皱眉头。你只需要继续往前走,所有来自未知的危险,我来挡住就可以了。

第四次悄悄躲开裴珍映黏出来的手,黄旼炫用余光暼见2号机子一闪一闪的红灯,红灯后应该有无数双眼睛在看吧,眼睛配合着嘴巴,谣言中的每一个传播者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带有的杀伤力。

所以至少在镜头前以及其他会被拍到的地方不可以肆无忌惮地宣扬本就不被世俗接受的爱情。

眼疾手快地在裴珍映手搭到自己胳膊之前就举起了手,其实他刚刚有点走神,也没有注意到接下来进行的是哪个环节。

“那就旼炫来尝试一下这个测谎仪。”

这个直播节目是新开的一档网络节目,没什么实质性内容,问一些老生长谈的无聊问题做一些更无聊的游戏,只会问一些八卦问题来吸引小女生的尖叫声。

黄旼炫出道六年,自然知道手底下这个测谎仪的猫腻,亮红灯还是绿灯的结果全取决于镜头后面的导演想要什么样的内容。

“如果旼炫是女生的话,会选择跟哪个成员交往?”

连经纪人都在镜头后面皱起了眉,这个问题从出道到现在被问了十几遍,直播人数上升趋势明显可见的变慢。

“可是我不是女生啊,”黄旼炫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又客观,像是教科书里不带感情的模板,他抬起头,正好对上那双正在迅速消散神采的眸子,“又怎么会,和我们的成员交往呢?”

绿灯亮起,裴珍映的脸色不可置否地暗了下去。

组合成员人多的好处在于,可以在节目中没被cue到自己时,适当地说一些悄悄话。就像此刻尹智圣走到身旁,依然保持着最常见的笑容眼神盯着前方成员,话却在对身侧的黄旼炫说:“其实不用刻意避嫌,粉丝反而更愿意看到适当的营业……太刻意当心反而弄巧成拙崩了他人的情绪。”

黄旼炫顺着尹智圣的眼神望过去,裴珍映又一个人缩在角落发呆,“我会有分寸的。”

“你们俩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下次记得提前先聊好,他毕竟年纪小,而镜头能放大曲解任何一个表情。”留下一句话尹智圣又向裴珍映走去,不准痕迹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把他往台中央的人群中带去。

直播节目结束地很快,他们的车辆到达下一个节目录制现场时,门口早就熙熙攘攘地挤了一堆长枪短炮,对准了从下车到门口那一点点距离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下车的时候大约是刚睡醒的缘故,裴珍映习惯性地跟以前一样喜欢过来挽他的手臂,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黏黏糊糊地跟着一起下车。却发现身旁的人身子僵了一下,然后将手抽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大步往前跟上了前面的部队,留下一头雾水的裴珍映留在原地。

“旼炫哥?你今天好奇怪。”回去的路上裴珍映似是有点生气了,僵着脖子硬是不转过来看他,眼神倒是一个劲地往他那里瞟。

“珍映啊,我们下次再外面不要体现地太亲近了,万一被拍到什么不好的照片传出去就麻烦了?”

“会有什么不好的照片?”裴珍映转过头,他生气的时候嘴角会耷拉下来,整张脸面无表情,像只得不到鱼干的小猫炸着毛,“和我在一起有那么不好吗?”

黄旼炫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有转过头,眼神直直地盯着窗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快速失去又抓不住:“跟你在一起很好,只是不被这个世界允许。”

后来的车程裴珍映没有再说话,黄旼炫知道他醒着,只是犟着脾气不想理他。

在黄旼炫这个星期第六次拒绝和裴珍映单独外出后,这场冷战或者说由裴珍映单方面发起的冷战就拉响了帷幕。

然而发起者好像并不擅长冷战。

“珍映,裴珍映。”舞台导演显然对眼前的人的走神有点不满,提高了点音量,“这是舞台布局图,你们俩跳舞时升降机的位置会跟彩排的时候不一样,注意一点。”

“为什么得我们俩来?”

今晚的舞台,裴珍映和黄旼炫有一段合作舞台,各自在一段缓缓升起的升降台中跳完,结果正式演出时又要临时加成填完各自的再升降机落下两人到舞台正中央跳一段双人舞。

舞台导演极速皱起的眉毛明示着他此刻的极度不耐烦,黄旼炫在他开口骂人之前及时拦住:“没事没事,他开个玩笑。”

“今晚结束后我们好好谈谈。”

裴珍映一把甩开黄旼炫的手,又被人几步追上想圈在怀里,说是想,黄旼炫的手在半空中生生变了个角度,改成拍了拍他的手臂。

他想,但是他也怕。因为经历过,所以更怕。

但是此刻的裴珍映没有经历过,所以被这个动作又引起了生气的情绪。

“旼炫哥,你的那个手表呢?”
“被我收起来了,要配合造型带着手表不方便。”黄旼炫一早就想好了理由,说出来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点心虚。

“是收起来了,还是根本不想带?”
这是裴珍映上舞台前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今晚之前黄旼炫曾经把被偷拍那段时间的压力列为人生最绝望的瞬间,而当此刻他站在舞台的另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裴珍映一脚踩空落下去的时候,画面里的每一帧化成了慢动作在他脑海中来回折磨,化成了最绝望的一根刺。

脚下那个黑漆漆的可怕洞口一下子就吞噬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人,耳边充斥着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工作人员过去了,其他成员过去了,而黄旼炫只能等这个该死的升降机先把自己放下来。

手术持续到了很晚,并不是什么好的征兆。经纪人赶来把其他成员接走,尹智圣朝经纪人点了点头示意跟他一起留下。

“哭出来可能会好一点。”

然后尹智圣就听到身侧传来哑着嗓子的哀吼声,凄凉又悲伤,让人想到冬季草原上失去伴侣的孤狼。

之后的几天裴珍映的病房来了一拨又一拨人,他的父母赶来时,黄旼炫才退了出来,躲在医院的紧急通道里抽烟。

他惯不会抽烟,尼古丁入肺呛得不行,又红着眼睛重新吸了一口,也不知在折磨自己还是折磨谁。

“他这腿打了这么多钢钉,以后怕是不能跳舞,明年年初的新男团企划怎么办?”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黄旼炫记得,那几位刚刚在病房还假惺惺落了两滴眼泪的裴珍映公司高层。

“先换人吧,等他一个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但是正好借着这波炒个热度,把那个新来的男孩塑造个裴珍映从小朋友的形象,代替他出道,梦想的延续,过两天带着记者拍套探病图…”声音越来越轻,应该是走着下楼了。在商人的利益面前,梦想仅仅成了装饰品的一部分,不堪一击地被随处塞制以实现更大的利益,而已经开始梦想第一步的少年,连守护都成了遥不可及又微不足道的力量。

黄旼炫没再继续抽烟,由着一点一点化成烟蒂,烫得手疼。

推门而入的时候,病房是只有裴珍映一个人,双腿不和谐地裹着厚厚的石膏,眼神空洞又绝望,像个失去了所有感情的布娃娃。只有见到他的时候,才找回来一丝悲伤的情感:“旼炫哥,他们说我不能再继续跳舞了。我是不是以后,是个残废了?”

“不是的,”黄旼炫终于走上前拥抱了他的小孩,在无数次的压抑和强忍中,最后一次放下心结,小心翼翼地靠近,“哥来想办法,我有办法。”

黄旼炫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听那个面具男人把重新过去的办法讲完,只得自己努力回想,第一次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迫切,又绝望。

现在倒是挺符合的。

碰运气般推开医院一扇又一扇门,面对病房内充满疑惑的病人和护士不知道道了多少次歉,从来没有这么渴望遇见黑暗,黑暗却若是顺从人意就不会成为邪恶的代名词。到后来是机械性的开门关门道歉,一种拼命抓住又什么都抓不住的无力感涌上心头,黄旼炫苦笑着觉得自己再这么闹下去,很快就会被医院的保安架出去。

打扰了一整层的病房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地等在电梯口。“叮——”地一声,电梯到站的声音,几近崩溃的人抬起头,看到了两扇电梯门缓缓开启后的一片黑暗。

“欢迎光临。”还是那个听不出温度的声音,面具男人坐在桌上,面前摆着一杯香槟,轻摇酒杯,就这么云淡风轻地透过玻璃杯看这个扭曲的世界,和在世界中挣扎的人类。

这次黄旼炫早已没有了恐惧感,也没有隐藏情绪的对弈心理,只剩下急切而卑微:“我账上的所有钱都给你,如果不够,我去借。高利贷也好抵押也好,你报个数,我立马给你。”

“第二次来,就不能用物质交易了。”

诱饵被吃光,陷阱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

“这次你要什么,”黄旼炫也给自己找了一把椅子,直直地盯着对方,“我的胳膊或者腿?哦你应该不做等价交换这种赔本买卖吧?”

对方显然没有因为自己的失礼而生气:“你很聪明,我很喜欢跟聪明人做生意。”

“那么你给聪明人打点折吗?”黄旼炫有点佩服自己这种情况下还能半真半假地开个玩笑。

“喝酒吗?”

*

“旼炫,准备一下,下一个是你拍摄。”

醒来的时候是在化妆间,强忍着控制了一下表情,这让在他脸上敲敲打打画眼妆的手有点不满:“脸不要动,当心画歪。”

顺从的重新闭上眼睛,靠回忆身上这件衣服是第二张专辑的造型还是第三张来推断相近的时间点。闭上眼之前看到今天造型师给他画得格外白的妆容,也不知是不是什么后遗症。

他总是会这样,上次献血过后的脸也白得像张纸,惹得医护人员格外关照了一下。不过上次是200cc血,这次的是20年寿命,不知道减去寿命和减去血液,哪个对他而言身体情况更糟一点。

“旼炫哥,还没好吗?”

骤然睁眼,吓得正在勾眼线的造型师手一抖,眼角弯弯曲曲多了一条黑线。而黄旼炫没有在意到这一点,透过镜子他看到裴珍映半歪着身子靠着门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个手持摄像机。

“快来接受我的采访,哎呦…”
看来这段cam要被剪掉了,因为黄旼炫突然过来抱起他转了个圈。
“你…你干嘛?”

“你腿好啦?”黄旼炫满心欢喜,上上下下把裴珍映都打量了一遍,却粗心地忽略了对方悄悄红起来的耳朵。
“啊,对啊,昨天就稍稍扭到了一下,不打紧。”

MV的拍摄持续到很晚,黄旼炫轮到最后一个,淋雨的镜头拍了一遍又一遍,湿着头发跟先行拍完的成员打招呼告别,然后拍拍本就晕沉的脑袋,补完妆继续站到水下。

“阿嚏…”在他感到浑身发冷忍不住打出喷嚏前,导演终于下达了收工的指令。

“辛苦了。”弯着腰和最后留下的几个寥寥无几的工作人员打招呼,有点头疼不知道经纪人有没有好心给他留辆车。

哦没有,他想起来了,不仅没有车,反倒应该有个意外的人。

“旼炫哥,”裴珍映等在门口慢慢向他走来,“我有话跟你说。”

自己回到了裴珍映跟自己表白的那天。他至今还记得,那天的满心欢喜和悸动,月光下少年闪动的眸子和两颗靠在一起的心。这是他曾经以为未来漫长幸福开始的那一天,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了轨道一度形成不可挽回的糟糕局面。

那就从头开始挽回吧。

“不可以的。”黄旼炫明显地看到对方抖了一下,闪动的眸子快速暗了下去。撕心裂肺原来是这种感觉,可是他还是握紧了拳头,听到了自己决绝又残忍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表达出来,“我们珍映,不可以和我在一起,也…不可以喜欢我。”

“嗯…我知道了…吓到哥了吧?”裴珍映想到努力地挤个笑容,但是失败了。

指甲掐进肉里的感觉疼得并不好受,在对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黄旼炫感觉自己已经用掉了所有力气,比熬夜拍摄和淋一天雨更折磨人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倒下。

随后的几天依然保持着忙碌地回归准备状态,正常地忙着跟陀螺一样,不正常地莫名诡异的气氛。

裴珍映上车时只有黄旼炫旁边一个位置,挠了挠头走过去。“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这句话溜到了喉咙口还没说出来,对方就一个起身,“我想起来我手机还在丹尼尔那里,正好我去前面那辆车走。”

一个人要是躲你,可以有成千上万个理由。裴珍映想,这真是太糟糕了。

回归时期的练习时间有限,一个一个忙着拍摄各自的部分,录音,或者忙碌着个人行程,只有得了空才能自个儿到练习室让身体熟悉一下舞步。

黄旼炫进去的时候练习室开着灯,他眼神环绕了一圈才在角落里发现那个靠在墙边打盹的身影。

他的小孩什么时候这么瘦了。
黄旼炫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一眼心上人。黑眼圈重的都快发青了,脸上的红痘痘又悄悄跑出来打扰青春期的小朋友,头顶还沾着一根不知什么时候跳上去的彩带。想伸手帮他拿点,手在半空却堪堪僵住握成了拳,一下子站了起来。

因为他的小孩醒了。

“旼炫哥?”
“嗯,我来找…我来练习室找…”

“不用找理由,我已经练完了现在就走。”裴珍映伸手随意抓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那根彩带就这么被带下孤零零地落在地板上。“我的那些心思对你造成困扰了,很抱歉。”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黄旼炫一回家就被尹智圣拉到了房间:“最近回归期这么多镜头盯着呢,你和裴珍映的气氛就差在头上写个 我们两个在吵架 分享给全国观众看了。”

“哥…不是吵架。”黄旼炫想在脑海中快速闪过几个借口,却一个都不合适。

“不是吵架,谈恋爱啊?”尹智圣气极反笑,又瞬间严肃了脸,“有什么事说出来,一起解决一下不好吗?”

这该怎么说出口呢?黄旼炫有点崩溃了,他以前没有经过过感情,更不会处理感情。感觉正处在一个布满地雷的战壕中,而自己每一步都在走错。想保护一个人,自己却慢慢浑身长满了刀,每走一步都伤人伤己。如果有另一个旁观者帮着指路,会不会好一点?

黄旼炫定了定神,郑重地对上了尹智圣同样严肃的眼睛:“哥,你相信这世界上有后悔药吗?”

墙上的指针慢慢指向12点,时钟在每一个整点发出悠扬的音乐,这是金在奐换上去的,说要陶冶音乐的情操。只是这跳动的音乐跟现在的气氛着实不符。

尹智圣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整理了一遍今晚所听到的信息,然后努力顺着信息接受他。

“你确定你不是在开玩笑或者什么隐形摄像机?”迎上对方无奈的眼神,尹智圣觉得这不可理喻的事情有点严重。

“这样吧,”尹智圣走上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明天我跟经纪人协商一下,说你身体不舒服,把拍摄顺序换成我和珍映,我跟他单独聊聊如何?”

黄旼炫歪着头,挑了挑眉,一脸疑问。

“臭小子,怎么说也比你多活了好几年。感情这种事,有些问题得由旁观者开导。就这么定了睡觉睡觉。”

“切…”将心里所有的包袱全部抖出来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谢谢你啊哥。”

可是黄旼炫没有想到,命运可能铁了心了不让他好过。

车祸的消息宛如当头一棒传递过来,将浑身的血液凝固成了冰。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只有裴珍映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衣服染了半边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尹智圣的。又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和刺眼的手术红灯,经纪人交警护士乱做一团,焦头烂额地互相处理信息。

两车相撞的时候,副驾驶是最容易出事的位置。
从哪一步开始错了,因为他是队长,所以会习惯性地选择副驾驶。如果没有告诉尹智圣,也就不会有这场临时换人,又如果没有将感情搞得一团糟。

他一开始只是想挽回一个糟糕的局面,后来毁了一个人的人生,现在搭上了一条人命。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哥…”裴珍映面无表情地把自己的手从那个人温热的手掌中抽出,让人感觉到最后的温度也一点点被抽出,“你就厌恶我到这种地步吗?才会连拍摄都要要求和智圣哥换。”

*

“你又来了。”面具男人整暇以带地坐在那里,仿佛一早就知道他要来。

“这次交易的报酬,能不能由我来定。”

*

裴珍映觉得自己的镜头可能会被剪光。

等级评价上台之前他又想过要不要把那顶帽子脱了,后来还是带着它上去跳了舞。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完成这段舞蹈的,机械性地把平时自个儿练习的东西展现出来,然后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他太紧张了,掩耳盗铃地躲在帽子下面,感受汗水沿着脖子,又腻又滑。

头顶的大灯不知疲惫地工作了一天一夜,配合着无处不在的,把每个练习生的细节都悄悄抓了进去,这让他有点不习惯,也有点害怕。

裴珍映是害怕的,他第一次来参加这种淘汰类的竞赛,又第一次一个人完完全全暴露下摄像机下。第一期节目一连录了二十几个小时,身旁结伴而来的练习生有的已经悄悄靠在一起打盹,又或者与旁人交谈着内心的紧张感。

他又缩回去咽了一下口水,他一个人都不认识,也没有做好认识人的准备。

奇怪的是,裴珍映一进来就能感受到一种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像是受惊的小猫张头打探,捉到了对方一个躲闪不及。

中途休息的时候,他偷偷拿出手机查了一下,那个叫nu'est的团体,那个一直看着自己的高高瘦瘦的人叫黄旼炫。

其实本来被人盯着也没什么,竞赛类的节目本来身边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互相打探是最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裴珍映在对上对方眼睛的一瞬间感觉得到,不是比赛对手间的相互试探或者刀剑相见的无形往来,这是一种沉重的悲伤,在他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碰到过一个人会带着这种神情去看另外一个人。

于是,穿越过一片练习生的熙熙攘攘,那个从进来起就躲在角落的来自c9的孤单小练习生,走到台子的左边,露出一个少年最大程度的笑容,对着nu'est那个叫黄旼炫的人说:

“前辈,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

*

“你要拿什么当作交换筹码?”

“爱情。”



Fin.

是的我变了我会写be了
顶着锅盖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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