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贝贝

【旼狼】《于心有愧》

你只需大步地往前走。

*
仔仔细细地将那捧黄土和黄土上的墓碑打扫干净,换上母亲一大早就准备好让他带过来的白菊花,裴珍映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托于胸前,看着那张小小黑白照片上的人发呆。近日来的天气不大好,风大得像是憋了一口气誓要把这凡尘中所有的俗物一并吹上了天,连带着妇人亲自一朵一朵挑了半天的白菊花一下就被吹倒在了地,倒正好称了这墓地萧瑟的氛围。

裴珍映想了想,还是上前把花扶了正,手缩进袖子又扫了一遍黑白照片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毕竟这是母亲再三叮嘱,若不是妇人近日身体愈发不舒服,也必会在这墓碑前清扫地一尘不染,再缩着身子坐上个半天。

北风连带着不远处的哭声飘到他这里,年轻的妇女带着孩子站在碑前在旁人的安慰中掩着面压抑地哭泣,孩子大约见母亲哭了也跟着一起哭,嘴里还小声叫嚷“我要找爸爸!我要找爸爸!”连带着周围的亲戚一同悄悄抹泪。

裴珍映收回了视线,又对上了面前那张黑白照片。他没有太多的情绪,他对父亲的印象仅存于童年残存的记忆和之后漫长的艰难生活。

现在时间走向下午一点,正是风吹得正起劲的时候,他必须要走了,因为他只请了半天假,多一分钟扣的钱就会从半天变成了一天。拢了拢衣服再最后回头看一眼,大步向前走去。

然后那个身影又一次闯入了他因为北风连带灰尘而微微眯起的视线。

他每次来墓地都能看到他,看样子那男子亲人的墓地应该在父亲墓碑身后那么几排,视线接触的瞬间男子又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样对他微笑示意。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是在墓地邂逅的熟人。

裴珍映也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没有理会那人投射过来善意的视线,自顾自地又加快了脚步往车站赶。在匆匆一瞥的唯一印象就是,那个人身上黑色的西装外套和外套里面那件印着品牌logo的羊绒毛衣,一看就是个有钱人。

所以为什么有钱人来这块远离市区的墓地不选择开车或者打车这种更便捷的方式,而是跟自己一样愿意走一段不近的路等30分钟才会有一班的公交车。

今天等公交车的队伍比以往长,因为天气原因几班车都堵在了路上,发车时间从30分钟变成了40分钟。裴珍映有点着急,以每10秒亮一次手机看时间的频率不安地跺着脚,很想跟排在他前面的那几位农村妇女一样扯着嗓子将抱怨的情绪抒发。但是他不能,因为那几位妇女再往前一点就站着那位有钱人,有钱人身形挺拔容貌姣好。依照本能,纵使他再不想跟这位有钱人有什么纠缠,他也不想在高富帅面前留下个不好的形象。

叽叽喳喳的农村妇女已经从抱怨车子怎么还不开扯到了今年的收成,音量大到震得人耳朵疼,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可以凭着身高优势一览无余地看到有钱人富贵的后脑勺。男人脖子长得穿着高领毛衣都能露出一截来,毛衣上有一层细细绒绒的毛,直接贴在身上也不知道痒不痒。幸得前面的妇女又一下提高了音量,裴珍映及时把眼神收了回来。

盯着别人脖子看一定很像个变态,他想,还好没被人注意到。

可是目光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无声无息却带着奇妙的磁场,所以他不知道前面那个被观察的人正在他没看到的那面笑得得意。

车子在一众人哀声怨道中总算亮起了开车的讯号,裴珍映觉得自己向来跟倒霉两个字形影不离,排到他上去的时候刚刚好座位被坐满,只能一手随意地拉着顶头圆环一手打开手机在小组群里的几百条消息中拉到最上头一条一条地往下看。

车子里嘈杂得很,依稀中还是等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自己拉着的那个圆环有了轻微的晃动。

“别的拉环都满了。”

有钱人面带微笑地向他解释这个蹩脚的借口,一手拉着拉环一手撑着前方的椅背,背出弓起,形成了一小块空间,倒是正好帮他挡住了后方挤得满满当当的人群。若是此刻自己的位置换成个小姑娘,可能已经脸颊飘红小鹿乱跳或者胆子大的一点已经聊到了大家相遇都是缘分一场,待会儿下车要不要喝杯咖啡。

而裴珍映此刻却在手机键盘上手指乱飞地回复领导的疯狂召唤,双脚再岔开一点,脚后跟发力气运丹田,裴珍映瞄了一眼那个带着墨镜边开车边拍方向盘的司机,又腾出了一只手来双手打字。

才会在一个急刹车的时候差点整个人与公交车地面来个脸贴脸式亲密接触。差点,因为在他整个人向后倒的时候准备无误地又被身边那个人捞了回来。

车厢里传来一阵朝着司机的嘘声,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扣得很紧,大约过于用力又或者过于紧张,裴珍映感觉到还有点细微得发抖,他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有钱人拉着椅背的另一只手青筋凸起,一节一节地漫向那卷起来的毛衣袖。再抬头的一点,是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睛,好看的眼睛中却充满了慌张的情感。

“没事吧?”

没有回答太过热切的关心,裴珍映点头示意,用细若蚊蚁的声音道了谢后又侧过身,不动伸色地将肩膀从那人手中脱离出来。

车厢里挤着无法动弹,他只能自欺欺人地把岔开的脚带着离他的方向远一点,别扭又固执地别过头,又装作无意间打开手机的群组消息。

仿佛刚刚的一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发丝扫过眼角,带着一点痒。

*

将生命献给工作的领导好像誓要把他请得那半天假补回来,充满热情地搬了个椅子坐在他旁边,孜孜不倦地发表修改意见,改来改去最终还是决定用第一稿。

裴珍映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偷瞄了一眼时间故意做了个想打哈欠又憋回去的动作示意自己很困,然而眼神灼灼发着光的领导好像并没有看到,已经指挥着他打开下一版,只好认命地起身为自己泡一杯咖啡。

端着速溶咖啡回来的时候办公室已经寥寥无几人,玻璃窗外是公司门口那块空地建了一半的建筑工程,露骨的钢筋伴随着随处摆放的脚架和吊车没了白日的喧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今晚的月色乌云厚重,只有一轮残月挂在空中发着清冷的光,连带工地上的各色建筑都呈现着幽幽之景。

他有点头疼,也不知道这块地什么时候能建好,这片规划的路灯不大亮,配合着伴着月色的半成品钢筋混凝土,总给人一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已经有点地中海趋势的领导正对着手机低头哈腰“马上回来!马上回来!”裴珍映听得心里一喜,自己这杯咖啡是用不上了。

良心还算不错的领导在接完老婆的查岗电话后急急忙忙地理包还不忘回头跟他说“小裴你也早点回去。”不同于匆忙离开的领导,裴珍映慢条斯理地理着包,他本就没有多少东西,只能将那个笔盖打开又盖上,看了一眼电脑的时间,10:58。又将随手放在桌上的废纸一点一点折成条纹状,他还需要熬2分钟,这样他就可以多拿一个小时的加班费。尽管这对于母亲每个月所需的医药费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午夜11点那条公司通往地铁站的路除了像他这种加班到半夜的倒霉蛋基本上没什么人,所以很容易就察觉到后面是不是有个人跟着你。

但是那个人“跟踪”技术不大好,一脚踩了个坑发出一声响,裴珍映有点不确定是不是那个人,万一自己真被抢劫的盯上了那还得纠结一下去给钱还是给命。常识告诉他应该撒腿就跑,直觉却隐隐带着好奇心作祟。

叹了口气,手伸进公文包旋开了笔盖,万一真运气不好碰到打劫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帮他记录一下他英勇的情形。

靠近的时候还边后悔自己为什么作死不赶紧跑边有点害怕,直到听到一声猫叫才彻底放了心,毕竟那个人学猫叫学得太不像了,大步走向拐角处的灌木丛,一把把人揪了出来。

“你还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裴珍映努力搜索脑海中那个曾经暑假打工时在自己工号下每月都来办年卡那位土豪神经病的名字,
“黄旼炫。”

“原来你记得我啊?”被唤作黄旼炫的人挠了挠头,想上前又收回了脚,诺诺地站在原地却不自觉地身子前倾。

裴珍映把对方的细节动作都收在了眼底,拿着笔的手松开,那只被拧开帽的笔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落于包的最底层,却不像石头落于死海引起阵阵波澜,头顶的路灯在眼下打了一层阴影,让人可以偷偷眯一下眼。

“怎么个记得法?你是说打工时每天送上门的业绩,国中时吓跑那群小流氓的路过学长,还是葬礼上递上来的手帕?”裴珍映深吸了一口气,感到喉底有点发酸,“你没必要一直围着我,你不欠我的,谁也不欠我。”

再对父亲心里有怨念,想起的时候还是会不自觉地眼底泛酸,提一下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刚刚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走上前的人,两步一跨就到了他身前,手捏着袖子拧巴的半天抬起来环着他的背轻拍了两下。

“想哭就哭出来,”另一只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懊悔地一拍大腿,“哎呀你别哭我今天没有带手帕。”

眼泪都快到眼角了又被生生逼了回去,裴珍映没忍住被他逗笑了。

那块手帕被裴珍映洗得都有点褪色,安静地挂在自家阳台上。上次搬家的时候母亲有问过他要不要丢掉,裴珍映被这个问题问得停顿了一两秒,还是将它收拢放在口袋里。

每次看到他总能想起那场兵荒马乱的葬礼,失去父亲躲起来的小孩,和藏在闪光灯下的无数同情心。

裴珍映对父亲的印象仅仅停留在童年模糊的记忆和他是一个好人。

好人好到极致,就会变成不大好。

记忆随着时间被淡化,他依然可以回忆起因为父亲拿本月仅剩的一点生活费全部捐给了路上卖花的孤寡老人,又或者路见不平抓小偷而把手机跟钱包都不知道掉在了哪里这种琐碎的小事父母之间吵过多少架。

所以好人在下班途中看到那辆出了车祸司机弃车保命的校车时自然也会立马放下给儿子买的蛋糕冲过去救人,车门被锁死,汽油还在泄露,车里的孩子趴在窗口哭得混天黑地却没人敢赌命上前救人。

小裴珍映那天晚上还是没能吃到那个蛋糕,平凡安稳的生活随着市中心那一声巨响和滚滚黑烟化为了虚无。葬礼上媒体和路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怯怯的小孩躲在母亲身后,揪着衣角低着头。小孩子哭得累了再挤不出一滴眼泪,咬着下嘴唇缩成一团,却总有人拿摄像机对着他,问他父亲牺牲了你为什么不表现地难受到泪流满面。

来来往往的人带着一瞬间的敬意来跟风缅怀英雄,蜂拥而至的媒体希望拍到家属悲痛的画面来吸引更多的注意力跟话题,却甚少有人关心这对母子在失去家庭支撑后会陷入怎样的水深火热。

所以当躲在角落的小孩看到递上来的手帕时,第一反应是皱一下眉。

视线由着握着手帕的手一路向上,入眼是少年人彼时尚为纤细的手臂和那双怀有关切眼神的狐狸眼睛。裴珍映在方才的一片兵荒马乱依稀记得这个狐狸眼睛,是父亲想去救得那校车里的某个小孩的哥哥,跟着父母来追悼会还帮他挡了一下提出尖酸问题的记者,拉着不知所措的孩子暂时躲到了一个无人的地方。

然后又递上了一块手帕。

裴珍映又一次在那双好看的狐狸眼睛中看到了同情的眼神,小孩子以为代替父亲出现的守护神哥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同世俗一样产生的一瞬间怜悯心。

用力打掉了递上来的手帕和随手帕一起靠近的手,那晚的记忆裴珍映已经记不大清了,只记得轰轰烈烈的人潮散去,那块手帕被叠地整整齐齐放在宾客间一角,旁边还放着张纸,涂涂改改了好几次最终变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裴珍映垂下头,终于在“哇——”地一声哭泣中把那块手帕缓缓捏在手里,
他现在需要了。

*

世人自是最擅长遗忘。

屋檐外的水声滴滴答答持续了一周,空气中满是又闷又热的潮湿水汽,这导致的直接结果晾在阳台上的衣服密密麻麻挂了好几天也没有干的趋势。裴珍映用尽全力把那件洗得泛白的校服外套拧到滴不出水,才撑开手甩了甩,在晾衣杆的角落找了个空地。

家里的洗衣机坏了很久,起初是不能洗衣服,敲敲补补了好几次后来干脆甩干功能都罢了工,彻底成了一件占地方的摆设品。这使得每年黄梅天那段日子在裴珍映的烦恼项上又加了一笔。若是今天这校服再不干,他就得搞个火盆学习一下古人的烘衣技术。

窗外的天带着晨间特有的清新空气,雨势倒是不大,只是如银针般细细密密落下总没个停的时候,下得人心烦意乱。裴珍映出门忘了带伞又懒得回上去拿,校服外套的帽子往头上一带就加上脚踏车往学校里赶。

今天是周六,他在学校得了一份兼职。在图书馆整理书籍,一个上午的时间,下午他就能带着作业在图书室做作业。活轻松时薪也多,同他一起工作的小伙伴是校长邻居的侄子,裴珍映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只交了一份申请表就得了一根救命稻草。

确切地说,裴珍映觉得自己运气太好了。
家里总是莫名其妙地被以各种理由送来东西,今天是买米抽中了空调,明天是买葱送牛奶。就连近期混迹于学校附近跟蚂蟥一样欺负学生的那群小混混,也在有一次避之不及的相遇中又突然转身跑走。

运气好得有点…不正常。
毕竟他不是天庭来人间体察民情的世子,自带顺风顺水的命格还能有随时爆发的洪荒之力以至于那群小混混不敢找他麻烦。

所以这一切当他又一次看到那个狐狸眼少年的时候,答案已经准确地跃然于答题纸上还在旁边画了个红勾。

裴珍映在小区门口看到那人带着居委会阿姨和几个工人扛着个长方体立柱的东西指挥着往他家里搬,却又躲在几栋楼之外就一个人站在原地由居委会阿姨和工人敲开了自己家的门。

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雨总算停了,凝于树叶上的水雾汇于树叶尖形成一颗晶莹的水珠,正好在夕阳斜斜扫过来的阳光中倒映出一片金色的世界,最后落入泥土完成它的使命。

夕阳把少年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天空中的云都像是停在了原地,与残阳互相照应形成一副金碧辉煌的油墨画。画下的人也静在了原地,小区里没有什么遮蔽物,那人一回头就能看到隔着树影后的单薄少年和少年洗得发白的衣服领。

狐狸眼少年一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等回过神想上前打招呼的时候才发现,那小孩又跑得没影了。

倒是从小就能跑,所以自己才得在后面追。
前方的路太曲折了,他想守护他。

*

比熬夜加班更折磨人的是什么?裴珍映想了想,大约就是此刻面上假笑地陪兴致勃勃的领导拍宣传片,倒不出让他继续钻到电脑前改甲方那个五彩缤纷的黑。

“小裴啊,待会儿周总和福利院院长会面的时候你就抓拍几张。拍得大气一点啊把周总的英姿拍出来,要放在公司的宣传版面上…”

裴珍映看了眼那位满身肥肉一步走三晃怎么看怎么像暴发户的周总,头疼地咽了口唾沫星子。

所以公司搞团建就不要一个部门整体放假嘛!现在非要把他这个后期抓来当前线,裴珍映感觉挂在自己脖子上的相机有千金重。

摄像组跟着周总和院长一路上了楼,裴珍映又被派到了一楼教室那里拍孩子和志愿者在一起相处的情景。一个人晃荡晃荡下了楼,他又看到了那个人。

这次倒不是闲得慌的有钱人又跟在他后面跟来跟去,黄旼炫在这里当志愿者。

今天没穿一身名牌或者西装革履,普通的黑白条纹衬衫束在牛仔裤里,没有刻意打理的头发随意地搭在脑门前,变魔术似地从胸前的口袋拿出各色彩笔,再浅浅一笑,温温柔柔的邻家哥哥形象。

举着相机的人秉持着记录美好画面才不是因为人好看的选择,站在窗边发出咔嚓一声。

穿堂风带着安静垂在窗边的窗帘被带起,朦胧中黄旼炫余光看到一个身影,再一定神窗边已是空无一人,摸摸福利院小朋友的头以示鼓励慢慢走到窗边侧身看,才看到今天来的商业团队最末那个低着头踢石头的人。踢石头的人偷偷抬起头往这间教室又望了一眼,目光相触的刹那慌忙躲开,别扭地转头看天,正好把自己悄悄红了的耳廓暴露于对方视线之中。

拍摄结束地很快,领导们装模作样对着镜头该拍得都拍完了,领着一众团队又浩浩荡荡地准备晚上的聚餐。裴珍映实在应付不来这种场合,找了个理由举着相机说要留下来补拍。

眯着眼睛目送公司的车队终于绝尘而去,裴珍映烦躁了一天的心情才稍稍得以平复。他不大会用相机,在今日被抓来临时上阵之前上次触碰相机还是大学的摄影课那台公共的机器。公用的机器要排队,为了更好的效果和学习效率导师明里暗里暗示着最好人手一台,裴珍映又把手缩进袖子里拿着铅笔在作业本上写写画画不以为然。

倒是第二天又有个快递敲响了他的宿舍门,美其名曰xx电器公司十周年店庆的优质客户您又中奖了送您一台相机,裴珍映的嘴角抽搐了又抽,强忍住没揭穿他,却也没签收,让他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然后又走到视野开阔的阳台上视线随着那快递员的步伐,果然又看到那个人无奈地挠了挠头,重新接过了箱子。

那日气温不燥不热,空气中还带着点薄荷味的风。阳光晒在脸上柔柔的,让人不自觉地眯起眼。

裴珍映又一次眯起了眼,他照相总有眯眼的习惯。那个人此刻正坐在福利院的孩子中间,阳光透进来打在他头发丝上照得整个人隐隐泛着光。

也许真是上帝派来人间的守护神。
裴珍映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逗笑了,一抬头就看到黄旼炫不知何时也发现了他,正眉眼弯弯向他招手。引得一群孩子把这位傻站在门口的临时摄影师一同拉了进来,又把裴珍映的手往那双更大一点的手塞去。

“这位哥哥你是大黄哥哥的朋友吗?”

裴珍映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下意识地想回避,“我我…不…”

手却缩不回来,因为正被那人捏得紧紧的,还一个用力顺势往他怀里一拉,手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搭上他的肩膀。

“是啊!”头凑过来吹得耳垂痒痒的,带着一点狡黠的笑,“这么多纯真脆弱的小心脏你忍心伤害吗?”

裴珍映这一次终于没再跑掉。

头顶的天空乌云密布,层层叠叠地遮了半边天,裴珍映把外套脱了将相机护在怀里急忙往公交车站走。今天弄得有点晚,在福利院跟依依不舍的孩子们道了别做了下次还来的承诺才又一次一溜烟地跑了。

还没走几步头顶就多了一把伞。
这人脚程怎么那么快。

“快下雨了,要一起走吗?”

“不要。”
后退一步退出伞外,头顶那伞又不依不饶地跟了过来,裴珍映吸了一口气刚欲开口就听到一阵“轰隆——”,闪电在乌压压的空中撕了道口子,由身后的雨铺天盖地地落下。

被突然倒下的倾盆大雨吓了一跳,裴珍映眨巴眨巴了眼,认命地乖乖躲到伞下跟着伞主人上了车。

*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裴珍映不知不觉睡着又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那一阵暴雨已经路过,空气中充盈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味。

裴珍映又扭着头看着窗外轻声细语地道了一句“谢谢”。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失声笑了出来,偏要得寸进尺地把他的头拧过来,还不忘捏捏软乎乎的小脸蛋。

“你刚刚说什么,我听不见。”

羞得人瞬间红了脸,一个闪身后退拉开车门就走。黄旼炫也不急,停好车锁了门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走。

跟从小到大他都一直守在他身后一样,不紧不慢地保持一段距离,给他一段自由安全的距离又在他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上前。

却在一个拐弯处发现突然没了小孩的身影,心里突得一跳眼睛环视了一圈才发现裴珍映又蹲在角落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没由来地,有点害怕。

大步走上前才发现是自己多虑,倒不是跟小时候那个蹲在角落偷偷哭的小朋友一样,裴珍映正蹲在那里逗猫。

小猫生人不敢靠近,站在那里喵喵叫尾巴甩得一动一动就是不让他摸。靠得近得才听见裴珍映在那儿跟小猫自言自语“我也是猫啊~”还伸出手张牙舞爪地假装那是猫爪子。

黄旼炫微笑着看着这一幕,走上前也蹲在他旁边,跟他一起朝那小猫招手。

“为什么它就让你亲近?”

裴珍映依然保持躲着的姿势,半张脸埋在双臂里,只露出一双亮亮的眼睛。

黄旼炫笑着没说话,又以同样的姿势揉了两下旁边那人的脑袋,被裴珍映佯装生气伸手打掉。

小猫得了同伴的召唤一溜烟儿就跑了,独留两个人难得肩并肩一起走。

黄旼炫的手偷偷伸过去想把那只手牵在手心里,不出意外地被甩掉,又不依不饶黏过去捏捏手掌心,终于没再有别的动作,那只手就这么乖巧地跟他绕在一起。

这条路两旁的栀子花开得正盛,落英缤纷,牵手而伴,不负一路好时节。

“黄旼炫,”他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老跟着我?”

黄旼炫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为了救自己妹妹而失去父亲的小孩无措地对着一屋子闪光灯和摄像机,手紧紧地捏着母亲的下衣摆,眼睛里仿佛满是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

忽然地,就想上去护住这个孩子。
把他护在自己身后,再也不要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一点风浪。

“裴珍映,你可不可以让我陪在你身边?”

长时间的沉默,沉默到黄旼炫以为时间是不是真的在流走,才听到,

“那你以后,可不能抛下我。”

“我会守着你一辈子。”

*

曾是苦海孤涯忘,前路漫漫不可量,我们终是并肩走过了一段最好时光。
如果前方被迫碰到分岔路口,也请你记住,我会一直在你身后。

在你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




Fin.


感谢你们已经相守走过一年了
现下很好 未来也会很好
出道一周年快乐 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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